在当前局势下,欧洲人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俄罗斯天然气断供,欧盟能否应对?
欧洲智库比利时布鲁盖尔研究所(Bruegel)近期连续出版了两份报告试图解答上述问题。
报告的情景研究显示,虽然从理论上而言,欧洲有能力找到俄罗斯对欧盟出口的1700太瓦时(TWh)天然气的替代品,但在实际操作层面上几乎不可行,主要原因有四个方面:液化天然气(LNG)市场的主要市场是亚洲客户;LNG价格高企;欧盟内部政策协调成本过高,以及欧盟能源结构被锁定。
2月28日,白宫新闻秘书普萨基说,在2021年,欧洲的能源价格上涨了335%,在过去5天中上涨了26%,而这是为何没有对俄罗斯进行能源制裁的原因,“(能源制裁)这件事肯定还在桌上,但欧洲人对于未来天然气的价格飙升非常担忧”。
北京大学能源研究院副研究员李想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欧盟目前无法接受俄罗斯天然气完全断供的后果。
李想说:“欧盟正在经历能源转型的过程,天然气的碳排放仅相当于煤的1/3~1/2,所以在其退煤的过程使用了大量的天然气替代。包括德国在内,很多欧盟国家的天然气使用比例已经相当大。”
实际操作空间有限
布鲁盖尔研究所梳理的数据显示,2021年俄罗斯通过管道对欧输气1550TWh,通过LNG出口约120TWh,这意味着俄罗斯对欧天然气断供情景下,欧盟需要找到约1700TWh的替代品。
从理论上来说,这并不是不可以实现的:目前欧洲的再气化终端能够处理1100TWh的额外LNG进口,而从管道输气方面,欧盟从挪威、北非以及阿塞拜疆方面未使用的潜在进口空间在650TWh左右。
但在实际操作中难度很大,布鲁盖尔研究所梳理的数据显示,2021年,全球LNG贸易总量为5400TWh,中国、日本和韩国是全球主要的进口国;主要出口国是澳大利亚、卡塔尔和美国。
2021年,美国的出口量增加了340TWh,迄今为止在出口国中增幅最大。报告预计,到2022年底,美国将成为最大的LNG生产国。同时,预计2022年全球产量将同比增加63-300TWh。
同时,欧洲一直是美国在LNG气市场中占比越来越大的主要受益者,欧洲进口的美国LNG占其出口总量的23%,美国对欧出口量从2016年的几乎为零增加到2021年的232TWh。
这一趋势在2022年1月进一步加速,当月欧盟购买的LNG占美国出口总额的37%。
不过,要看到的是,全球LNG市场的合同结构限制了将LNG重新导向欧洲的可能性。液化天然气业务是根据 20~25年的长期合同发展起来的,这对于买卖双方在证明建造液化工厂和接收站所需的大量投资时,是非常必要的。如同上文所说,中日韩三国是LNG全球主要进口国,LNG生产商的主要市场是亚洲,欧洲买家能够议价和争夺的空间有限。
谁来埋单
根据布鲁盖尔研究所的情景测算,为了2023年欧盟能顺利度过冬天,欧盟的储能系统需要大约700TWh,这项工作将十分昂贵:按照目前的价格,这将花费至少700亿欧元,而前几年则为120亿欧元。
更重要的是,欧洲不仅要找到出售天然气的交易商,还要找人愿意并有能力购买。通常,这是欧洲天然气公司的业务,但私营公司追求利润最大化并且规避风险。在地缘政治风险上升的当下,以创纪录的价格购买天然气被认为是一种上行空间有限但下行空间巨大的赌注。
布鲁盖尔研究所在报告中指出,试想一下,如果到了2022年夏天,欧盟的各天然气公司设法积累了接近1000TWh的天然气,而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突然决定大量释放其存量,会产生什么后果?价格将急剧下降,所有帮助欧洲做准备的企业都将蒙受巨大损失。
布鲁盖尔研究所给出的政策建议是,短期内解决这个问题的一种方法是推出“存储义务”,但这只有在欧洲层面组织起来才能奏效,否则欧盟各成员国可能会在供应有限的情况下相互竞价以补充其存储空间,同时天然气公司和欧盟成员国政府之间也要进行风险分担,以便公司在储存天然气时不承担政策驱动的天然气价格波动。
因而,从理论上看,如果欧盟愿意承担成本,明年冬天寻找到替代俄罗斯天然气的方式并非难事,但在实际操作中,欧盟必须修改数十项法规,且迅速花费大量资金并做出艰难的决定。“在许多情况下,时间太短,无法得到完美的答案。”布鲁盖尔研究所在报告中写道。
“在欧盟的机制下,一旦有一个国家不同意某个提议,这个立法就无法在欧洲议会通过。比如,欧盟希望提出能源独立,但假设波兰这样可以使用煤炭的国家不同意用一定比例的氢能或者可再生能源替代,那欧盟也没有办法。”李想对第一财经记者解释道,“即使德国或法国这样的大国希望增强能源独立性,但自身不生产能源,仅依靠可再生能源也无法解决能源需求。”
欧盟能源结构锁定
一位在国际组织中新能源领域工作的资深人士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考虑到欧盟在“退煤”方面步子迈的相当大,而目前的新能源又并不成熟,从能源结构上来说无法进行供给侧改革,目前天然气大量用于的就是供暖、发电以及工业生产。
布鲁盖尔研究所的报告则显示,在上述领域,短时间内降低天然气需求很难。
首先,在发电方面,2021年,欧盟总共使用了约900TWh的天然气发电。唯一能够快速节省超过200TWh的天然气的方式,就是在改用燃煤发电。同时,将太阳能(000591)光伏的发电量从每年约15TWh提高到30TWh,并将德国一些核电站的关闭时间推迟到2022年底,这可以替代120TWh的天然气发电。
不过,上述人士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欧盟回归燃煤发电的可能性非常低,天然气不排放二氧化硫也不排尘,较为清洁,而风能等新能源发电的技术并不稳定,以风能为例,在风特别大的时候,其叶片都处于停止状态,因为内部锁死,怕风大把叶片吹坏了。
李想则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欧盟寻找其他替代能源的意愿十分明显,比如提出氢能开发。
“但目前为止,还没有足量且廉价的替代能源。欧盟大力建设光伏发电和海上风电这样的可再生能源,就是为了解决能源独立的问题。可是,如果碰上极端天气等不确定因素,产出不稳定,最后还得靠化石能源兜底。”他称,欧盟还在推动“电力互济”等加强能源安全性的议程,但始终没能降低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程度。
布鲁盖尔研究所指出,在工业领域,如需要降低天然气使用,则可能出现减产或停产现象。
日前,德国工业协会(BDI)已发出警告称,能源和天然气价格的进一步上涨“威胁到经济”,“情况如此严重,即使是希望深耕于其所在地区的各行各业的德国中型公司也不得不考虑迁往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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