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航智能CFO刘剑：“业财融合”是一个CFO要身体力行的事|CFO访谈

　　从某种角度来讲，CFO在上市公司内部不仅扮演着守门员的角色，或者说是公司内部的刹车人，也是掌握着公司的神经系统（财务信息）和血液系统（现金资源）的关键管理者。

　　在地面交通基础设施已趋饱和、拥堵问题导致发展瓶颈的当前，打造三维立体多元的空中出行方式成为城市交通的必然发展趋势。根据摩根士丹利的预测，到2040年，全球城市空中交通产业将达到1万亿美元（约合人民币7万亿元）的规模。

　　空中交通行业的领先者亿航智能于2019年在纳斯达克上市，成为全球城市空中交通（UAM）行业首家上市的科技企业。对于这个新兴的UAM行业，作为行业中的先行者，从零到一逐步教育投资人建立行业认知成为一个难题。亿航智能CFO刘剑表示，当时由于缺乏先例，不得不摸着石头过河，持续与所有潜在投资人积极沟通，并通过类比现有行业的方法，做好前期投资者教育。就如刘剑所说，像阿甘一样不断向前奔跑。

　　此外，对于这样一个新行业的企业来说，如何实现财务平衡也是一道关卡，刘剑表示，亿航一直在提高自身的造血能力，并且运用高效的融资手段和支出控制，以实现成本效益最大化。

　　从审计师开始职业生涯，同时作为业内很少有的一路伴随和推动创新科技企业从初创到成功上市及持续发展全历程的CFO，刘剑对于CFO职责有着更加深刻的理解。他认为，在企业内部无法做到业务和财务之间的明确分界，“业财融合”是CFO需要身体力行并具备的能力。展望未来，刘剑表示，亿航智能希望成为城市空中交通行业里的“特斯拉”与“优步”，并像阿甘一样不停地向前奔跑。以下为《巴伦周刊》中文版经过精简和编辑的访谈实录：

　　《巴伦周刊》中文版：能否分享一下您的经历？从会计事务所，到现在在企业里担任CFO，这两者的视角有怎样的相同和不同，这个背景对CFO的工作有什么帮助？

　　刘剑：我职业生涯的早期阶段是在安达信会计事务所工作，这段工作经历对我具有重要的意义，主要在于培养了我的专业素养。具体而言，为我提供了专业的财会知识、财会技能，培养了专业的态度等。

　　审计师与CFO在处理工作内容上有相同之处，即都涉及财务数据与财务信息。然而，两者角色的不同会导致立场的差异。

　　首先，审计师的本质是审计角色，负责对财务报表进行审查，而CFO的日常工作是基于公司日常运营所形成的财务数据，逐步生成财务报表，以反映公司的财务状况和经营成果。这需要经历全过程。

　　其次，审计师角色的实质只是对最终产出的财务报表进行审查，并不需要逐个数字进行查阅，而CFO需要对所有细节进行全面审视。

　　第三，审计师只是审计财务报表，实际上是一种“审”的角色。而CFO实际上是生成财务报表角色，在生成的过程当中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问题。因此，就需要见招拆招，需要具备强大的问题处理能力。换句话说，当面临实际问题时，如何在合规和面向未来审计的框架下制定稳妥的解决方案是至关重要的。

　　第四，CFO的工作不仅涉及财务方面，还会涉及公司整体发展的战略规划，如资本市场对接和各种融资活动，此外还需要参与业务经营。在企业内部，实际上无法将财务和业务完全割裂开来。在过去几年中，公司内部财务角色在逐步发展， “业财融合”是一个CFO必须身体力行的工作。例如，作为CFO，我也经常会去拓展一些潜在的合作伙伴。

　　《巴伦周刊》中文版：作为首个以"UAM"概念在纳斯达克上市的企业，当时您是怎么与投资人沟通，确认公司IPO价格和估值的呢？这期间最让你印象深刻的困难是什么？当时市场上没有对标公司，在沟通的过程中是如何找到价值标的的？

　　刘剑：亿航智能所在的领域被称为城市空中交通 ( Urban Air Mobility)，这是一个全球范围已明确定义的新兴行业和市场，目前有越来越多的参与者进入这个市场。从解决方案角度来看，亿航智能提供的产品eVTOL（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属于一种新型航空器品类。

　　实际上，亿航智能在UAM/eVTOL行业中属于领导型企业。然而，作为行业的先行者并不容易，因为缺乏前例和范例可供参考，我们必须自行摸索，摸着石头过河，并不断尝试和纠错。

　　亿航智能于2019年12月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成为UAM这个行业第一家上市的科技公司。随后，在2020年到2021年期间，美国、欧洲和巴西相继出现了几家同行业上市公司，在纳斯达克形成了这个行业的小板块。目前，越来越多的投资机构开始关注这一领域，并逐渐认识到这个行业具有良好的发展前景。

　　回顾到2019年，我们当时进行IPO确实经历了许多艰辛。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坚持不懈地前进，就像阿甘一样，一直不停地往前奔跑，无论开路者有多难，一直努力前进。只要有投资人感兴趣并邀请会议，我们都会不遗余力地参与，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抓住一切与投资人沟通的潜在机会。

　　在跟投资人沟通时，首先需要做好投资人教育。这也是我们感到艰辛的一个方面，我们首先要向投资人介绍这一新兴行业的前景和机遇，然后进一步阐述我们企业的情况、发展现状、领先优势以及我们的技术产品和服务等。

　　在过去，我们曾就如何进行投资者教育进行内部讨论，当时我们得出一个典型的方法：类比法。因为我们所从事的行业是一个新型空中交通工具的行业，我们会拿传统汽车行业进行对比。

　　例如，我们把UAM行业比作传统汽车工业，向投资人回顾传统汽车工业的起步方式，福特与奔驰的创业史。我们会向投资人解释，我们这样一个新型空中交通工具，现在处于初始的阶段，未来将发展成类似汽车工业那样的庞大规模。

　　现在回过头看，这种一对一的类比实际上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能够让投资人快速理解我们所从事行业的未来发展形态。

　　后来，我们还将特斯拉作为价值的对标。首先，我们和特斯拉都属于新能源交通工具，第二，特斯拉在早期阶段也经历了不被理解并且长时间的艰难时期。我们和特斯拉一样都是在做从“0”到“1”的事情。

　　回顾过去十几年，特斯拉一旦突破了一些重大障碍，就迅速发展成为一个新兴业态，并极其可能形成赢家通吃（“winner take all”）的企业。一些具有前瞻性视野的投资人后来给了我们一个别称——"空中的特斯拉"。

　　《巴伦周刊》中文版：公司的无人机赛道并不成熟，需要长期投入，您觉得公司的投入期还要持续多久？

　　刘剑：作为行业的先行者，亿航智能成立至今已经近十年了。从更广泛的范畴来看，我们是一家航空工业企业，航空工业企业在前期阶段往往需要经历相对长的时间，然而我们目前正处于即将迎来黎明的阶段。

　　这是因为我们的旗舰产品EH216-S载人级自动驾驶飞行器即将完成型号合格认证。一旦取得型号合格证，我们就能正式进入规模商业化的销售阶段，收入将显著的增长。这将使相应的经营现金流逐步进入公司。因此，我们将逐步从投入期，逐步过渡到正常的商业化经营阶段。而其他的同行企业至少需要两年时间才能过渡到这个阶段。

　　《巴伦周刊》中文版：作为CFO你是如何规划投入期的融资工作的？有什么样的中长期规划？

　　刘剑：我们公司一直致力于将资金应用于关键业务和研发上。从业绩表现来看，我们整体的经营费用只相当于欧美同类型企业的几分之一。

　　与欧美同行企业相比，他们在没有收入的情况下主要依靠外部投资来维持经营，而我们则依靠自己创造的现金流。我们目前拥有两个附属业务板块，即智慧城市管理和空中媒体，这两个业务板块都是在无人机领域相对成熟的业务板块，通过这两个业务板块，我们能够产生一定的现金流，进而支持我们的核心主业，即将EH216-S应用于空中交通、物流运输等应用场景。换句话说，我们已具备自我造血的能力。

　　当然，过去几年我们一直处于持续投入和资金消耗的状态，但我们的经营费用也只相当于同类型欧美企业的几分之一。

　　除了努力产生经营现金流之外，我们当然也会利用各种融资手段。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由于我们即将完成型号合格认证，越来越多商业银行开始跟我们接洽。在过去一年中，我们充分利用了商业银行的贷款。从金融常识角度而言，在各种融资方式中，银行贷款是融资成本最低的形式之一。

　　相比来看，股权融资的成本仍然是较高的，无论是从摊薄成本还是未来收益考量，这都相当于拱手相让。

　　当然，目前有许多人问我们公司在未来市场端的融资计划，我们将根据公司未来的发展情况，尤其是取得型号合格证后的发展状况以及资本市场的机遇窗口来决定，我们将密切关注市场情况。

　　《巴伦周刊》中文版：公司下一步开拓的重点领域是什么？为什么选择这个领域？

　　刘剑：待我们的旗舰产品EH216-S获得认证之后，我们将首先专注于一个更具体的UAM细分市场，即空中游览或者低空旅游。这个细分市场其实具备足够的规模。

　　前两年，中国航空运输协会对中国低空旅游市场进行了相应估算，得出的结论是该市场的规模可达585亿人民币。

　　在这个市场中，存在许多解决方案，包括传统的直升机、热气球以及传统的固定翼飞机等。一旦我们的产品EH216-S取得型号合格证，将加入这个行列。

　　我们越专注于这个市场，越觉得作为我们首要目标市场非常合适，因为首先它具有足够大的规模。

　　其次，这个市场的需求是客观存在的。空中游览或低空旅游存在许多现实需求，许多景区运营商都希望为游客提供这类服务。传统空中游览的工具与设备主要是直升机，但现在许多景区已经被我们这类新型的电动无人驾驶航空器吸引。进一步的研究表明，我们确实非常适合这个市场，因为相较于传统直升机在低空旅游和空中游览领域的应用，我们具有明显的优势。

　　首先，EH216-S相比传统直升机具有更好的安全性能。实际上，EH216-S采用的是典型的多旋翼结构，其内在的安全性能远胜于传统直升机。

　　其次是成本原因。对于景区运营商而言，他们不仅仅考虑设备采购时的成本，还需认真考虑设备在日常运营中产生的成本费用，即产品全生命周期成本。

　　直升机初期的购置成本较高，而后续的日常检查维护成本、飞行员的成本和燃料成本等更高，远超初期购置成本。

　　而我们的新型电动无人驾驶航空器产品在日常的维护方面相对简单，无需飞行员，从经济性角度来看，我们明显优于传统的直升机。

　　第三点是便利性。传统直升机需要有人驾驶，并需要高频率的维护以确保安全，其日常运营机制相对较为复杂。而我们的整体日常运营机制相对更简单。

　　从经济性、便利性来看，我们的新产品相较于传统的直升机在景区空游、空中游览范畴里具有的显著优势。

　　《巴伦周刊》中文版：亿航智能的赛道无疑是非常超前的，现在公司又在自己做开拓市场的工作，但是市场开拓之后也方便了后续的竞争企业进入，您怎么看待后续的竞争？

　　刘剑：亿航智能所处的是一个新兴的城市空中交通行业，我们欢迎更多的企业加入这个行业。

　　回顾几年前，这个行业主要是一些欧美同行涌现，而最近两年国内珠三角和长三角地区也出现了一些初创公司。

　　目前大家的共识是，我们并不是在竞争，而是各显神通，各自在不同的地区和领域开发产品，拓展业务和合作机会。作为行业的领导者，我们也积极涉足其他国际市场，包括欧洲、东南亚等地，但目前也没有什么竞争，因为这个行业仍处于早期阶段。

　　然而，如果未来这个行业发展成熟并具备规模，竞争势必出现。我们期望在这个领域的地位能够像特斯拉在全球新能源电动车行业中一样，继续担任领头羊的角色。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们要像阿甘一样，不停地前进。

　　《巴伦周刊》中文版：作为财务管理者继续上升的路径中，什么样的经验是最重要的呢？您觉得一个优秀的财务管理者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特质？

　　刘剑：上市公司在合规方面有非常高的要求。除了纯粹的财务方面，还有其他合规要求需要公司内部遵守和执行，这也是CFO岗位的重要职责之一。在上市公司内部，从某种角度来说，CFO就像是一个守门员，或者说是在公司内部踩刹车的一个人。然而，由于企业内部存在各种限制和界限，我经常在内部强调我们如何在合规的框架下发展首要业务，拓展业务并实现整体发展。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有点像在螺蛳壳里开道场。在我看来，这是CFO需要具备的重要能力之一。

　　从其他方面来说，CFO需要确保日常财务工作的准确性、完整性，设计、运行和管理企业整体日常运营内控体系。然而，我觉得比较重要的是，CFO必须能够平衡合规要求和公司业务发展的需求，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状态。

　　从管理的角度来说，CFO需要开阔思路，因为从会计事务所出来的专业人士进入企业后可能会感到不适应。通常经历了会计事务所或者其他专业机构的培训后，他们会有自己的一个框架和体系。然而，进入企业后，所面临的环境是瞬息万变的。对于已经担任CFO职位的专业人员来说，这提出了一个现实的要求，即需要具备极强的适应能力。结合我之前的观点，就是在企业日常工作中能够找到一种适时平衡的状态。

　　文|朱琳

　　编辑|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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